專訪/《流麻溝十五號》連俞涵、余佩真鬆綁過去重述「政治受難者」故事:連呼吸都像是被勒著


專訪/《流麻溝十五號》連俞涵、余佩真鬆綁過去重述「政治受難者」故事:連呼吸都像是被勒著

改編自曹欽榮《流麻溝十五號: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》一書的電影《流麻溝十五號》,重現了1950年女性政治受難者被送往綠島進行「思想再教育」的真實故事!在電影中有三位不同年齡與身份的女性角色,包含了天真單純的女高中生、才華洋溢的舞者與年輕的母親,他們因爲讀了幾本書、唱了幾首歌,或是有著追求正義的熱情,就遭到「被消失」的對待,送到了火燒島集中服刑,他們成了無名氏,改以數字編號為名,就連戶籍謄本上也沒了相關的資料,僅以「流麻溝十五號」六字代替,讓眾多影迷們看了都相當痛心與難受,難以想像他們當年所受的痛楚是千倍萬倍,如今我們能享有自由與民主,透過演員與電影重新了解過往的歷史,真的是難能可貴!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余佩真和連俞涵分享《流麻溝十五號》的大小事吧!

圖片來源/台灣達人秀攝影,未經授權禁止轉載

同系不同屆的學姊學妹同台飆戲!連俞涵:有你們在好安心

余佩真在電影中飾演一名17歲的女高中生,她很愛畫畫,個性天真又單純,但卻因為被冤枉替共匪宣傳,所以被送到了火燒島的集中營裡!而連俞涵所飾演的角色,是一個跟妹妹一起從山東來台灣唸書的女學生,但她為了保護妹妹跟其他的女學生,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挺身站出來說自己是共產黨,後來就被帶到綠島服刑,不過也因為她擅長舞蹈,在綠島服刑時也發展出了不一樣的故事,加上其他女政治犯的故事,才有了所謂的《流麻溝十五號》的歷史!

而當和俞涵、佩真聊到當初是因為什麼原因讓他們想要接下角色?余佩真坦言,我一直在學習怎麼收拾我氾濫的同情心跟同理心,其實我一直很關心轉型正義,除了有難過跟不捨的情緒,以及跟別人口戰之外,我也常常會想我還可以做什麼!所以我很高興周美玲導演的邀請,讓我有機會透過詮釋這個角色與這個議題同在,與政治受難者們同在,一邊收拾我難過、捨不得的情緒,為我的情緒負責,我很感謝有這個機會!

連俞涵則表示,我很膚淺,但我還是想說實話,我是因為看到演員名單有佩真,還有學姊徐麗雯,加上以前在學校都沒機會跟他們合作,所以我就覺得「哇!難得有三個這麼不一樣的女性角色,剛好又都是找以前在台北藝術大學念戲劇系的學生」,就想說機會非常難得,導演真的是剛好找到不同屆的學姊學妹,又都是詮釋不同個性的女性角色,我就很期待!所以我其實是看到演員名單就決定說,「他們GO的話,我就要加入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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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旁的余佩真聽完之後笑著說道,「但我是到很後期才知道原來有你,我就想說『有沒有搞錯!怎麼會找我?』我的意思是『我們顏值差太多!』我跟俞涵真的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,我反而是看到有她之後,很想退出XD」。連俞涵聽完則驚呼,「怎麼會!我們是同一個山腰上的學生!我是知道你加入,我才想說一起加入,而且我每次看完劇本後,都會先想像一下是由哪些演員來詮釋這些角色,所以當時一知道有你們兩個,我就好安心,就覺得有他們兩個很穩的演員在,我一定也可以做得到,心裡也比較放心!不然其實我一開始看到劇本,是覺得好難演哦~我還想說『導演你確定要找我?』」

接著,問到連俞涵在跟佩真、麗雯對戲時,誰更能帶出她的情緒時,余佩真突然蹦出一句,「你少在那邊聽她講這些!她拍戲時明明就是最穩的那個!少在那邊~」連俞涵則馬上解釋說,「沒有啦!因為我的角色就比較屬於冷面的人,所以我內心有再多的澎湃都不能表達出來!而且我和每一個角色對到的戲,其實就跟《流麻溝十五號》的原著一樣,因為我這個角色是從山東來的,其實《流麻溝十五號》並沒有真的採訪到她本人,所以這個角色的存在,是透過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語所拼湊出來的!」

連俞涵也透露,「我其實也是在《流麻溝十五號》的原著裡拼湊出她的樣子!而這個角色跟大家在語言上也沒有太多互動,但是她都看在眼裡,雖然她在電影中的表情都很冷淡,感覺好像也沒有想要幫忙大家,但她其實都是會偷偷幫忙,只是她都不會說,真的是很忠於原著的一個角色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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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亂世裡仍選擇去愛,而不是選擇恨。

在《流麻溝十五號》飾演17歲高中生「余杏惠」的余佩真,因為在學校無端受到牽連而被判刑,成了火燒島上最年輕的女性思想犯,而她在電影中有一句台詞說道,「我一直在反省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?」,可以想像得到當時那個年代,可能有不少人都是無辜被判刑而進監獄!余佩真也透露,「我一直在反省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?」這句話,其實是余杏惠不斷在心中叩問的一句話!因為她原本只是一個單純的女高中生,過著非常簡單的生活,但就在一夕之間她一睜開眼之後,卻變成每天都要面對苦刑、每天都要面對生離死別,那個角色的感受,我覺得某種程度對我而言是很難的一個部分!

當和佩真聊到為了詮釋角色,她除了練習台語和日語之外,還有做哪些事前準備?她表示,「若是要說在嘴巴方面的話,我覺得最難的不是日語跟台語,最難的是『台灣國語』,因為台灣國語沒有一個標準答案,導演也不希望我說出來變得太搞笑,但又要在台灣國語裡面把那個時代感跟角色的情緒、氛圍給帶出來,對我而言我就是要自己創造一個屬於余杏惠的台灣國語!另外,我平常講話的時候,習慣的共鳴是比較往後的,但是日語跟台語的共鳴是比較往前的,還要呈現出我有17歲少女的那種甜美跟天真樂觀的感覺,所以我每天起床按摩完臉之後,第二件事情就是開始發聲,把我的共鳴位置敲到前面去,這是在嘴巴方面為這個角色做的功課」。

至於在心情上的準備,余佩真則表示,「余杏惠」是一個在日據時代出生的女子,她有受過日式教育,後來日本戰敗,國民政府遷台,這個角色存在的那個年代,是有躲過防空洞的,她承受著威權體制的那份恐懼,對於在解嚴之後出生的我來說,我是連講國語被罰錢、被呼巴掌這樣的事都沒經歷過,我要怎麼去想像那個年代他們的恐懼是什麼,那個威權在他們身上每一個細胞裡面,那股害怕、悲傷、憤怒到底又是什麼?而且我的角色異常天真、樂觀,她有一句話是說「在亂世裡仍選擇去愛,而不是選擇恨」,我一剛開始收到劇本,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子的人,可是我要演這個角色,我就得去回應這個問題,我要如何讓余佩真相信是真的有這樣的人,心情上的準備大概是這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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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外,跟佩真聊到關於余杏惠無辜被抓走這件事,小編好奇她是如何去詮釋無辜的感覺,沒想到她卻透露,「其實我從來沒有從無辜的角度去切入這個角色,因為對我而言,無辜是一個旁觀者的狀態,但是當余杏惠經歷這些事情後,痛覺已經在她身上,她就是毫無防備的被蓋布袋,然後就被抓進軍法處,被吊起來嚴刑拷打,隔沒幾天她的同學就被抓出去槍斃,再過沒幾天她就被送到綠島了,她根本來不及去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,她只知道要害怕,因為她每天一睜開眼睛都不知道下一個要死的是誰,也許就是自己!」

所以佩真不斷做的功課,就是去明白那個害怕到底是什麼,「因為在我的生命中,目前我經歷過過世離開我的人,只有爺爺奶奶,而且那都是在我長大的時候他們才生病離世,我已經懂得怎麼消化那些情緒,但是余杏惠面對的是一瞬間活人就在她眼前消失,對她的心理狀態來說非常衝突,所以我就不斷地看很多歷史資料,我也去了國家人權博物館,他們紀錄了好多政治受難者的事情,我從他們的眼神、說話時的模樣,感受到很深的哀傷跟恐懼!」

佩真還分享了她看「金陵十二釵」,故事中述說了關於南京大屠殺的事情,也在講學生們的故事,「我覺得我看那部片子有讓我真的理解恐懼是什麼,幫助我理解痛覺是什麼,也是看了這部片我才相信,一個人為什麼可以在經歷這麼多災難之後,仍然會選擇去愛的最重要的原因,是因為太痛了,痛到沒有力氣去恨、去抱怨,只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,不要再有任何人被消失,或是再有任何人受到傷害,沒有力氣恨,只能愛,透過這樣的方式,也才終於讓我找到余杏惠這個角色的內在核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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壞的或許不是人與信念,而是當時的體制與暴力!

接著,跟兩位演員聊到拍攝電影時令他們最印象深刻的場景,余佩真非常認真的說道,「我是跟少校排戲的時候,因為他在電影中要逼大家簽愛國血書,我第一次跟他排戲時,他就對我說了些很暴力的話,可是當時我看他的眼神,第一次覺得「我不認為我眼前的這個人是壞人」,雖然他以暴力的方式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,可是我仍舊認為他是在完成他的信念,所以我就開始重新去感受「壞」這個字要如何定義,那次排戲過程是我第一次有那樣的感受,「那個時代用了很暴力的方式去傷害當時的人們,壞的或許並不是這些人與信念,而是當時的體制與暴力的方式!」

而被問到在綠島拍戲的日子裡,有沒有什麼深刻的回憶時,余佩真則坦言,其實基本上我沒有放鬆的時候,我即便休假也都是在房間看紀錄片,但要說印象深刻的話,我還是會一直想到美術組做的陳設,雖然都有先看過照片,但當我看到他們把飯菜放在地上,讓那些政治受難者們吃,看到地板就是他們的桌子時,我還是好難想像那些執政者到底在想什麼,為什麼有辦法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對待這些人,好好的吃一頓飯不好嗎?為什麼要把飯菜放在地板上?我實在好難想像,而且這些政治受難者過這樣的日子,也不是5天、10天,是5年、10年這麼久,我至今還是很難想像那是什麼感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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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連俞涵也分享了自己看完電影後的想法,我發現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些空景的畫面,看到蝸牛在爬、停在窗邊的蝴蝶,還有水霞被倒吊時所看到的相反的海浪,看到這麼多世界上很美很緩慢的一切,它每天都在進行,每天都為你停留,但是人類呢?人類在做一種只有我們這個物種會做的事情,人們有思想,是智人,但是可能在歷史背景中被放置的位置不一樣,所以造成的傷害跟大自然環境裡的一切美好相比之後,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合理的就是這一群人!

俞涵接著說,那些思想犯為什麼被送到綠島來?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啊!那執行暴力的人,又是為什麼要這麼做?是因為上面的人寫了一封信,他們看了之後看不懂,想說是簽血書的人太少,要再多去處理一些人,電影中所有自然美景以外的事物,都可以感受到是不自然的,讓人覺得不適,而這段歷史也讓人不忍直視,可是它真實的發生過,所以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些寧靜的片刻!

另外,連俞涵也透露,有一幕在拍余杏惠畫蝴蝶的時候,陳萍那時透過她的眼神,難得露出一個彷彿看到純真的人的笑容,因為她覺得余杏惠還看得見美好的事物,即使我們身處在這樣的環境,被人用語言怒吼、暴力脅迫,但她在自己的世界裡還是看得到美好的那一角,所以我最深刻的,反而是大自然裡本來就擁有的東西,只是我們有沒有用心去感受它,我很喜歡那些空景,希望受苦的人,有時候也能像余杏惠一樣,看見蝴蝶、看見曾經的美好,他們不會消失,總會在某些時刻重新飛到你身邊,別忘記這世界殘酷的一面背後,也許就有著溫柔跟無盡的包容,就像大自然一直包容著人類一樣,而我最喜歡的那些電影畫面,也帶給我最詩意的感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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鬆綁過去,讓我們重新去感覺歷史的面貌。

過去人們經歷過「白色恐怖」與不少苦難,如今我們可以享有民主與自由對過去的他們來說是非常可貴的事!當兩位演員被問到若以劇中角色的設定,會想要跟現代人說些什麼,來讓大家知道民主自由是多麼珍貴?余佩真嚴肅的說,我覺得我沒辦法替我的角色回答,我只能替余佩真回答,「民主、自由」這兩個詞對我而言太大了,每個人心中嚮往的民主自由可能都不一樣,所以余佩真會說,「善待自己、善待他人,它一定可以聚沙成塔,當它變成是一種集體意識時,社會、世界也會因為『善待』這兩個字變得更美好!而善待自己跟善待他人這件事,其實在每一天都是可以身體力行的事情!」

連俞涵則表示,在電影中,因為陳萍在身體上沒有受到這麼多傷害,像是被打、被吊起來之類的,不過她有另一個層面的壓迫跟情非得已,但她也是為了生存,我覺得每個人在那樣的環境一定都不願意遭受這些,但為了多呼吸一口空氣才去承受!我認為,所謂的自由真的就是「那一口空氣」,我們每天可以多呼吸一口氣,真實的感受到活著的感覺,但在那個很壓迫、不能有太多思想的狀態下,你的呼吸就已經不屬於你自己能掌握的了,別人會一直控制你去做些什麼、說些什麼,而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勒著你,你即使活著你也是被勒著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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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當我們被鬆綁了,你有你的想法,可能還會被鼓勵說你很有想法、有個性,這些事情我們能輕而易舉地做到,而且我們的每一口呼吸都不是被勒著的,這都是在歷史脈絡中慢慢變成這樣的,說到這裡,連俞涵也表示,「真的非常感謝前輩用他們堅忍的意志力,讓我們可以被鬆綁,讓更多事情可以被看見,像我們現在過了這麼久,終於可以鬆綁開來重述流麻溝這一段過去!」

最後,連俞涵也希望大家可以更珍惜自由、可以有自己的思想,多去認識世界不同的面貌,去感受翻閱歷史之後留在你心中重要的是什麼,「我們有幸可以參與這部電影,有幸成為演員進而透過角色去翻閱這段歷史,希望觀眾也可以加入,讓我們重新去感覺歷史的面貌,去理解我們擁有的自由跟每一口呼吸都是這樣子慢慢演變過來的!」

Editor _ Adonis

Photograph _ Luke

連俞涵:妝髮 _ Megan / 服裝 _ Nina wen

余佩真:妝髮 _ Pocky / 造型 _ Sunny / 珠寶贊助 _ poyufo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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